「欧洲研究」冯仲平：欧洲能否走出内政外交困局？

经济全球化无疑给包括欧洲在内的发达国家带来了巨大好处，但冲击也不小。事实上欧洲对全球化的不适应在国际金融危机之前就已表现出来。人们对2005年秋天巴黎郊区爆发的社会骚乱还记忆犹新。2008年金融危机、2010年以后在南欧国家相继发生的主权债务危机以及随之采取的严厉财政紧缩政策，可以说进一步激化了这些国家内部的社会矛盾。经过数年的反思，现在欧洲国家政界普遍接受了这样一个观点，即经济全球化总体有益处，但也有一部分人被全球化抛在了后面，政府必须对这些人面临的问题做出回应。

不仅是社会贫富差距问题，欧洲很快发现它还面临一个牵涉更多人的问题。紧随金融和欧债危机之后而来的难民危机再度撕裂了欧洲各国社会。难民潮虽因增大了欧洲社会福利负担而受到抵制，但这并非主要困扰，主要困扰在于文化、信仰和身份的认同问题。而受此困扰的很多人来自欧洲各国庞大的中产阶级，以至于英国《金融时报》的著名专栏作家拉赫曼判定，未来几十年移民问题将和经济一起“推动西方政治”。

究竟应该如何应对和解决这些头疼的问题？传统主流政党迟迟拿不出吸引人的方案，而这正好给极端主义势力提供了机会。

天底下的极端主义者都是一个样。欧洲的极端主义政客和组织试图用简单办法解决复杂问题，其主张也基本上以反对为主，如反对欧洲一体化、反对经济全球化、反对移民。由于这些极端势力所反对的，正是过去很多年欧洲主流精英所支持和倡导的，因此人们很自然地称之为民粹主义。欧洲的民粹主义又可以分为极左翼和极右翼两大类。简单地说，极左翼民粹主义的支持者多为“穷人”，因对社会贫富分化不满而聚；极右翼民粹主义的支持者主要是“白人”，因拒绝不同信仰的移民难民而合。所以当前欧洲民粹主义的兴起也可以称为“两种人”的起义。

“重振欧盟”可能化为泡影

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曾对民粹主义做过如此评价，他认为民粹主义能够发现问题，并且善于利用问题，但却解决不了问题。这正是目前的实际情况。但这并没有影响一些选民对于民粹主义政党的支持。2016年英国公投决定脱欧是民粹主义以“夺回边境管理权”为口号在欧洲取得的第一场胜利。之后几乎欧洲各国的选举都见证了传统政党的颓势和民粹政党的兴起，传统左翼或中左翼政党损失尤为惨重。2017年，德国成立仅4年的极右翼民粹政党德国选择党以12.6%的得票首次昂首挺胸进入联邦议会。法国总统大选主流政党（右翼的共和党、左翼的社会党）更是一败涂地，连进入第二轮选举的资格都没有，而最终争夺总统宝座的两个人一个为非建制派（马克龙），一个为极右翼的反建制派（玛丽娜·勒庞）。2018年意大利大选，结果是这个欧盟创始国被两个极端民粹政党——五星运动和联盟党联合接管。

虽然民粹主义政党尚未在欧洲政坛占据主导地位，但战后以来长期形成的欧洲政党格局已经摇摇欲坠了。原先一直由所谓中左和中右政党把持的欧洲国家政局越来越难以维持。2019年5月的欧洲议会选举将成为影响欧洲未来政治走向的又一重要风向标。

需要引起重视的是，在民粹极端势力的冲击下，欧洲政坛的动荡将有增无减，而且欧洲政治舞台上突出的问题也将变为要开放还是要封闭、要一体化还是成员国至上。各种政治力量将由此展开争斗。可以肯定，随着各国民粹政党纷纷强调“本国优先”，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差异将进一步放大，相互矛盾将更加尖锐，欧洲一体化将愈加步履维艰甚至陷入停滞。马克龙“重振欧盟”的计划很可能化为泡影。

与俄美关系难有大改变

2019年欧洲不仅面临很大的内部压力，外部环境同样严峻。首先，欧洲与其最大邻国俄罗斯的关系仍将保持紧张态势。尽管意大利、希腊等国家不断推动欧俄关系改善，俄总统普京也在利用一切机会做欧洲的工作，但2019年双方关系实现转圜还很难。自2014年乌克兰危机以来，欧盟就一直对俄罗斯实施经济制裁。2018年12月欧盟年终最后一次峰会决定对俄制裁再延长半年，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此外，欧盟中还有一些成员国坚持将俄视为主要安全威胁，并竭力推动北约对莫斯科采取强硬态度，未来欧盟即使取消了对俄经济制裁，双方关系也难以出现根本性改变。

不过，在外交上让欧洲感觉最受伤的是与美国的关系。战后70余年里欧洲与美国一直以盟友、队友相称，但随着特朗普上台这一切骤然发生了变化。特朗普不仅公开鼓动欧洲其他国家步英国脱欧后尘、对欧征收高关税、退出欧洲全力促成的《巴黎协定》，而且在诸如伊朗核协议这样事关欧洲重大安全利益的问题上完全无视欧方意见和立场。事实上，目前在台上的很多欧洲政治领导人已经将美国看作欧洲利益的破坏者。

面对内外重重挑战，2019年的欧洲会有何种作为？人们将拭目以待。为了减少对美国的依赖，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德国总理默克尔均提出要建立欧洲军队，加强欧洲战略自主性。这一想法能否在2019年得到推进，尤其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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